通版阅读请点击:
展开通版
收缩通版
当前版:98-99版
娘您在哪里
文章字数:2824
  高长林
  娘已经仙游十年了。
  娘,您在哪里啊?!
  十一月一日是娘的忌日。十年来娘的音容笑貌我依然闭目可视,侧耳可听。十年了,我从未感觉到娘的离开。您对我的言传身教无一敢忘。在我心中,娘是这个世界最值得歌颂的母亲。
  在我四岁多的时候,清晰地记得娘在豫东老家是大队里的妇女主任。按当时的话说,娘是一个不脱产没有工资的大队干部,但娘却是尽心尽力担当起这份责任。年长的人都知道六十年代初的那三年自然灾害,娘更是倾尽全力去帮助那些孤寡老人,村里没有饿死一个老人。娘是怎么做到的,那一幕幕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  娘白天参加集体劳动,晚上一只手拉着我,一只手拎着渔网到河沟里去打鱼。回到家里,娘把这些鱼大致分成几份,再用草纸包上一点盐,又拉着我给几位孤寡老人桂家娘,苒家娘,鹇家娘挨户挨门送去。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娘到底为了什么,只觉得和娘一起捞鱼好玩,还可以待在娘的身边。原来呀,她也是因为害怕,每次打鱼都把我拉着壮胆。据说打鱼的那个河汊是解放初期枪毙犯人的刑场,特别是晚上,一般人不会轻易去那里,所以那里的鱼自然要多些。娘不但给这些老人们送鱼,还有粮食、灯油一些芝麻大的事,娘也想尽办法帮助他们。就连老人们最后的寿衣、寿鞋都给他们准备得妥妥当当。娘的心灵手巧在当地是出了名的,谁家娶媳妇嫁姑娘都请她张罗、做绣花鞋。老人的福寿鞋,剪窗花更是信手拈来。娘常和我说,在人家开口需要帮助时,能帮一把就帮一把。人一辈子千万别害人。我清晰地记得有一年麦收时节,有一对夫妇在地里吵嘴,吵着吵着,男人拿起赶牲口的皮鞭朝女人身上抽去,顿时女人身上就凸现一道血痕。娘见状连忙冲了上去,夺下了男人手中的鞭子,他还有些不服气。他和娘吵,还去夺回娘手中的鞭子,只见娘一扬手,一抬脚就把他撂了个嘴啃泥,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之后就没敢再吱声。三十年后我回到家乡,那些已经不再年轻的老人们还在谈论娘的过去,没有不夸赞娘善良心好,能干手巧。
  在村里参加集体劳动,娘挣得工分和男劳力一样,娘甚至比很多男人干的活都多。有一次去交公粮,要把每一袋两百斤的麦子扛上好几米高搭着跳板的粮囤上倒掉,去了七个人,就有三个不敢上和上不去的。我看见娘冲着装粮布袋走了过去,将袋子靠在背上,弓起身来,右手反抓袋口,左手一扣袋底,往上猛一挣,就将粮袋上了肩,接着就沿着跳板往上走,娘顺着跳板的弹力,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将粮袋送到了仓顶,她使那几个大男人汗颜,连说“还是老牛厉害”。娘本姓牛,加上她一身“牛劲”,娘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些活。对于娘来说,这都是“小巫见大巫”,说起娘在生产劳动中的故事,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。
  父亲1957年参加工作到了三门峡工地后,家里的大小事都由母亲一人操劳。记得1964年那年,一连好几天下了雨把家里的一圈围墙几乎都泡垮了。那时的农村,家没有围墙是不行的,家里养的鸡呀、猪呀就关不住了。天一放晴,娘拉着板车去地里取土,去时我坐在板车上娘拉着我,回来时我帮着娘推着板车有说有笑。其实,我也出不了多大力,娘就是从小培养我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就这样连续几天,土取够了,娘又找来麦草轧成段掺入泥土中,加上水,娘脱掉鞋在泥上踩啊踩,我在那泥上跳啊蹦啊,踩匀了一堆,娘就用铁锨把它们甩到靠近原来墙根的地方,重新取土,轧麦草加水。如此循环,十多天后,我们家那高近两米的新院墙就立了起来。分了秋,白天我和娘一起砍高粱,晚上和娘一起晾晒红薯片,夜空里,娘边刨着红薯片,边给我讲着牛郎织女故事,至今我回想起来,都是眼里含着泪花在笑。
 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娘送我上学的那个早上。天还没亮,娘就把我喊了起来,娘在头一天就给我准备好了书包和高粱秆做的算盘,我背着书包拎着算盘进了校园。晚上回来,娘问我都学了什么呀,我就跟娘讲,数数,拼音a o e。娘说,你以后回来就给娘当小老师。娘学会拼音又如饥似渴地学习认字,速度可比我快多了,没过多久可以反过来教我认字了。1965年,她被推选为河南省劳模,居然代表妇女登上劳模表彰大会,拿着发言稿在标注拼音的辅助下发言,而且和同为妇女代表的豫剧大师常香玉分在了一个小组。但她从不提劳模的光环和荣耀。
  娘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,过年过节都要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,总有办法为平淡的生活添加一些热烈气氛。在我最早的记忆中,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,母亲买来两只喜竹,把它弯起来绑在堂屋的方桌腿上,上面挂满花生,荸荠,大枣,糖果,五颜六色煞是好看。但三十晚上是不准吃的。我穿着娘给我做的新大氅坐在灶火边上给娘烧锅,娘在做着年夜饭。可谁知不知何时火星蹦在了我的大氅上,等到冒起了大烟,我才慌忙地喊娘我的大氅着火了,娘连忙脱下我的大氅,用脚踩灭了火。娘又赶紧给我找件棉袄穿上。娘,我过年没有新衣服穿了。我哭着说,娘没说话,吃了年夜饭我就睡着了。等大年初一早上醒来时,一件崭新的,看不出任何破绽的新大氅就放在了我床头。原来啊,娘找了块同样的布将那片烧烂的衣襟给换掉了。娘没有学历,但她会讲很多的故事,人文的,神话的,我真不知道娘的脑子里装了多少知识,她脑子里的故事怎么也讲不完。
  1967年,娘病了,这次真的病得不轻。无奈之下,我和娘,弟弟一起来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四川乐山。初到四川,全家既无粮也无钱,因为当时没有户口,也就没有供应的粮棉油,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。好在三个月之后,娘的病通过治疗和休养也好了大半。病情初愈,娘又坐不住了,她在河滩地上种起了麦子,还有土豆、西红柿、冬瓜、南瓜等,等到病情痊愈,娘又上山和输送线路的建设者一起拉起了高压线,工地上就娘一个是女人。娘还炸过油条,打过烧饼,摆过台球案子。总之,我记忆里,娘这辈子就没闲着过。一年之后家里的户口才迁来,娘当选了居委会主任。她又带领家属们开起了菜市、缝纫店。那时,进蔬菜需要坐车到很远的乐山市里,娘晕车特别厉害。娘说,我就不信我克服不了这晕车,吐了再坐,再晕再吐再坐,最终还是坚强的娘战胜了晕车。娘这辈子吃的苦遭得难数不清,但娘和爹一样公私分明。爹干了十多年炊事班长,没给困难的家拿回一根菜、一粒米。这和娘的一贯严厉本分也是分不开的。在这个家里谁也不敢说共产党、毛主席的一个不字。他们一生坚信共产党毛主席就是为了人民。
  娘突然又病了。当妹妹电话打给我时,我正在深圳工地上。赶回到四川彭山县医院,娘已经躺在那冷冷的冰棺里了。我跪在娘的冰棺旁没掉一滴泪,隔着冰棺跟娘说话,娘不应。记得去深圳前的和娘最后一次对话,娘喊着我的名字说:“长林,少抽点烟,你咳嗽得厉害”。我说,娘,从这刻起我不再抽烟。现在告慰娘:我做到了。娘生前说,我最怕的就是长期生病拖累你们,说走就走才痛快。娘啊,你真的是说走就走啊,从进医院到走就几个小时。而头天娘还在院子里和老姐妹们砌长城(打麻将)。妹妹对我说,住院时刚一挂上吊瓶,娘就自嘲地说了一句,我要完蛋啦,再没说过一句话。再后来,就是弟弟妹妹喊娘,三次告诉她我快回来看她时,娘睁了三次眼。当第三次睁眼时看我不在她身边,就永远闭上了眼……
  娘,十年了,你在哪里!

地址:四川省成都市天府新区兴隆湖湖畔路南段356号   版权所有:中国水利水电第七工程局有限公司
京ICP备 11043677号